萌阿萌

【亮宇】全世界失眠








韩宇闭着眼睛。

他知道胡浩亮还没睡着,因为男人刚刚轻手轻脚地走过来关掉他床头放着《功夫熊猫》,顺手把他蹬出被子的脚给放了回去。

男人的手是温热而干燥的,在温度正好的空调房里覆上他的脚踝,他的心剧烈跳动了一秒,又归于平静。

他们相识太久以至于他毫不生疏于这种碰触,甚至在他们对彼此还沉默寡言的过去时光里肌肤相触的温存代替了只言片语的沟通。

何况脚踝也并不是什么脆弱的地方。

舞者多半有伤,他这种年轻时候拼了命挣前途的舞者更少不了把自己折腾的支离破碎的时候。在那些日子里胡浩亮会把他从各个地方捞回潮热的练舞房,在周边萦绕的膏药味儿中告诉他跳到最后你的动作依然有点变形。

你真是太没有人情味了。

韩宇一边聆听教诲一边痛得呲牙咧嘴,快要按捺不住控诉老师毫不心疼他的心情。

但下一秒男人的手掌盖住他劈叉时候抽筋的大腿根,难得地温下声音,“还疼吗?”

韩宇回忆起来甚至觉得自己那一刻被五雷轰顶了,他一边为着自己敏感的反应难堪了起来,一边又为男人终于表露在外的温柔百感交集。最后他硬生生地将自己的嚎啕大哭压抑成泪如雨下,他说哥哥,我要走了。

他启程去上海的时候胡浩亮来送他,他想抱一下留个念想,但胡浩亮平静地仿佛只是送他去一个一周后就能回来的比赛,连手都没有张开过。

韩宇从来没觉得胡浩亮是宠他的,直到他离开他。

韩宇自己带了班,是那种课上能把人凶到哭课后能把人哄到笑的老师;再后来他拿了很多奖,课时费提高了不少也有人开始挖他;再后来就到了他现在回忆起来称作行尸走肉的人生最低谷。

他的每一个阶段胡浩亮都见过。

有时候是在上海的外滩,黄浦江的江水随着诡艳的光影翻涌无歇。他和胡浩亮说班上有个学生多像年轻时候的自己问他看到没有,又问他自己走后有没有再收徒弟。

他的师父在这种情况下总是温柔又不吝惜对他的偏袒,他捏了捏青年开始长肉的脸,“收了,每一个都不如你。”

韩宇差点笑出眼泪来,他说亮亮你的闷骚什么时候开始外放了出来。

胡浩亮不置可否的陪着他笑,等他安静下来才说夜里凉了早点回去。

他们从江边向灯火阑珊的夜景里走去。
他感觉到胡浩亮的沉默,于是他指着路过的每一处滔滔不绝的说上好多事情来阻止这种沉默公之于世。

他最后说亮亮,我得拼这一次。

而亮亮拍着他的肩膀,像以往每一次训练结束那样随意又体贴。

韩宇偷偷看着胡浩亮的眼睛。此时的上海有斑斓的灯光和闪烁的星月,但男人的眼睛里只有寂静的海。

后来他们相见在北京的六环外,因为亮亮说这里的虾做的最正宗。

他们被怂恿着请客,为着胡浩亮历经波折终于拿到KOD的冠军,也为着预祝他一脚迈进娱乐圈的旅途能够顺利。

韩宇边聊天边吃着男人给他剥的虾,然后在众人诧异又带了玩味的眼神中后知后觉地臊得差点跳起来说还是我自己来吧。

胡浩亮看他一眼,摘了塑料手套。

韩宇登时浑身不是滋味,但他只能讪讪地开始自己动手,间或偷偷摸摸地反过来往胡浩亮盘子里放剥得七零八碎的虾。

“还是亮哥厉害,”他们说,“少爷都开始学着伺候人了。”

其实他向来心安理得地听圈子里的人叫一句少爷,哪怕他自己也不知道这个外号是出于什么原因被喊起又是怎么传开来的。但是在亮亮跟前被喊一句“少爷”他却别扭的不行,心慌得仿佛要硬生生被从胡浩亮的世界里分割走了一般。

“少爷。”胡浩亮抬起眼睛促狭地看着他笑,桌子下的脚不轻不重地踹了踹他的腿肚子,合着韩宇扑通扑通的心跳声。

再后来他沉迷于渺茫的星光未来却又终于向现实低头,白天教学生们跳舞还能勉强将时间对付过去,一到夜里却免不了清醒面对自己在浑浑噩噩中的无所适从,与其说是与自我和解不如说是走投无路,他在年末的鞭炮声中回家。

他们这拨人向来晚睡晚起,早起一分钟都能要了人的命。

所以韩宇在高铁站见到胡浩亮差点以为是自己出现了幻觉。

幻觉接过他的箱子,把他连人带行李拖到了凌晨六点的长江大桥。

久疏锻炼的韩宇一路跟着大步流星的师父,等到终于停下来的时候快把肺都咳出来。

他猛吸了一口武汉清晨凛冽的空气,冻得红了鼻头也红了眼眶。

青年微不可闻的呜咽声湮没在江风里,他最终什么都没说。

“还跳吗?”男人问他。

他不知是惊是喜,只顾点头。

于是胡浩亮终于肯露出一个熟悉的笑意,手指携着粗糙的温热蹭过他的眼角,“这有什么好哭的,我又不是不认你了。”

他吸吸鼻子:“我要吃虾子。”

胡浩亮把手插回兜里,“虾子没有,我家回不回?”

韩宇一瞬间简直怀疑他师父窥探人心的秘术是不是随着他的舞艺一样精进得已经封神,竟能猜破他虽是抱着回家的目的回武汉,但不论是无颜面对家里还是近乡情怯的缘由,他不敢回家。

如果胡浩亮不是直接跑到高铁站来堵他,他大概连胡浩亮也会一并躲了去。

他在车上听亮亮和谢文珂通电话,才知道谢文珂塞给他的高铁票是胡浩亮拜托的。

于是在大年二十九被胡浩亮从他家拎出来扔回了自己家也变得顺理成章。

年三十的零点他和家人一起放鞭炮,弟弟举着他的手机跑来,等鞭炮声响完只听得一句新年快乐。

他又开始和胡浩亮学跳舞。

浑身湿透地瘫倒在练舞房的地板上,他才觉真实地觉得那些逝去的年少时光就像这蒸发的汗水一样漂荡无踪了。

他把这些难得矫情的话说给胡浩亮听,换来一个欲言又止的嫌弃。而他的感伤最终也在亮亮为了表现嫌弃而扭曲的表情中分崩离析,仅剩的碎片拼凑成相视大笑。

街舞的节目找上他时他没做过多犹豫就点了头,不过是为了给人证明看他韩宇还能跳舞。

他说亮亮,我们一起吧。

他们住在一间房,最初几天他插着耳机看睡前必不可少的《功夫熊猫》,直到被以伤耳朵的理由逼着开了公放。

“看不腻吗?”胡浩亮以一种奇异的眼光看着屏幕上那只灵活的胖熊猫,又看向趴在床上的小徒弟,“同一集?”

他哼哼唧唧地说你管我,然后习惯性地在纷杂的声音中睡去。他们在节目进行的六个月中相互支撑又各自耀眼,最后韩宇浑身湿透只靠意志力站定在一方舞台上看见胡浩亮从台下冲了上来,明明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冠军,但为着那人的眼神他却有些觉得庆幸又难得。

节目录制完很久他们都没时间见面,胡浩亮回武汉折腾他的工作室和品牌,他则回到了舞房抓紧补上因为比赛欠下的课。于是当他们终于有机会再重聚时他才发现亮亮在整夜整夜的失眠。

胡浩亮的佛系体现在各个方面,包括面对自己的失眠。

倒是他急得失去了这么些年里好不容易积攒下来的稳重,网上的措施胡浩亮早就试过,队里的朋友提供的方法也毫无作用,有人提了句“可能是心理原因”他就抓着胡浩亮大有不说清楚为什么失眠就不放人的架势。

胡浩亮哭笑不得。

而他在床上从困倦熬到清醒。

韩宇睁开眼睛。

正和他对面床上的男人撞上眼神。

“我刚才吵醒你了?”

“不是……”韩宇的脑袋在枕头上蹭了蹭,然后把自己从床上撑起正襟危坐起来,“我决定和你一起失眠。”

胡浩亮一瞬间摸不准他这个双子座的哪一面又在发什么疯,但他知道还有三个小时就要天亮他们又要各自奔赴新的工作,他只好硬着头皮哄这个快三十岁了还在闹小孩脾气的徒弟睡觉。

韩宇在这份温柔中泛起委屈来。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委屈些什么,但这种情绪在寂静的夜里把他的眼泪都冲了出来。

他在胡浩亮慌张的询问声中抽抽噎噎地给自己的眼泪找了理由,“你什么都不和我说。”

然后他愈发觉得这个理由合情合理,不管是当年的离开武汉,出走caste,或者是到后来混混沌沌地成为舞蹈艺人又回到原路。他最初真的太想与胡浩亮并肩,甚至试图去走一条所谓的捷径,但胡浩亮什么都不说;他觉得自己已把一切摊开在他面前,却只能从边角余料里窥见对方的人生。

“我不敢说,韩宇,”胡浩亮的声音又低又轻,“我不敢劝你,我以为放你走是为你好,我也更怕我不经意间会说什么让我们之间的关系出现裂缝,我只能陪着你,这样至少我们是一直在一起的。”

胡浩亮说了很多,关于每一个纠结和后怕,每一个错过和后悔,都有关于韩宇。然后他说,“你知道我不太会说话的,我怕出错,总觉得不如不说。”

韩宇抽了抽鼻子,“你可拉倒吧,我看你节目里星矢守护雅典娜那一串就挺能说的。”

胡浩亮被无时不在的醋意酸的哑然失笑。

“我从你离开武汉的那一年开始失眠,直到录节目我们开始住在一起,”胡浩亮说,“所以你一定要知道我为什么失眠的话,韩宇,我想我的失眠是为你。”

哪里学来的土味情话。

韩宇窘迫地拿睡衣袖子勉强糊干净自己哭的惨兮兮的脸。

最后他们交换了一个吻。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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